老家屋后的竹园里有一片艾草,在清凉的晨光里安静地簇拥着。艾草嫩绿的衫子上,沾着新生的、洁净的、清亮的露珠。
这一片艾草,春荣秋枯。每年早春时节,艾草的陈根上会钻出一个个小芽尖,起初长势缓慢,仿佛在不动声色地积攒着力量。待小芽尖慢慢向上伸展,终于长成一株青青的艾苗。此时,天气开始变暖,艾苗在雨水的滋养、阳光的照拂下,一路高歌猛进,在初夏的时光里长成一株葳蕤茂盛的艾草。小拇指粗的茎秆上,伸展着青绿色的、汁液饱满的叶子,叶的背面排布着灰白色的绒毛。摘下几片叶子轻轻碾碎,一股草木的清香在空气里氤氲开来。
这艾草,长在古老的大地上,也长在古老的诗行里。《诗经》三百篇,写了那么多植物,穿越时空,枝枝蔓蔓,牵牵绕绕,至今仍活在我们的生活里。这其中就有艾草的身影,虽是一晃而过,却还是被我注意到了:“彼采艾兮,一日不见,如三岁兮!”读着诗句,想象在那久远的年代,一位诗人思恋着一个采艾草的姑娘。诗人无名,姑娘亦不知名姓,唯一确定的,就是这艾草,在诗行里摇曳生姿。
到了采艾的时间,一群如艾草一样青葱的女孩,拎着竹篮结伴上山采艾。早春二三月,艾草与荠菜、马兰头、蒲公英这些贴地生长的野菜,是大地馈赠给农家的时令美味。我们摘下青嫩的艾叶,回家交给母亲。经她巧手烹制,便成了艾叶炒鸡蛋、凉拌艾叶、艾叶粑粑,成为饭桌上一道道唇齿留香的佳肴。
儿时的端午,是母亲裹的糯米红豆粽子,是父亲挂在门楣上的艾草,是孩童们举着艾草追逐嬉闹的欢乐时光。而今,母亲已经不再裹粽子,父亲仍然固守着割艾草、扎艾草、挂艾草的仪式。每年端午回家,堂屋大门口总挂着新采的艾草。
家里的墙上挂着女儿去年买的端午艾束。筷子粗细的艾草配着芭茅、鼓槌菊、干芦苇,还有开着小黄花的枝条,艾草上系着铜铃铛、装着艾绒的香囊、“端午节安康”的祝福卡片。它们包裹在竹编网里,用一根彩带结实地扎着。那竹编网张开,看上去,艾束就像披着一件斗篷,文艺清新里透着古意。
日暖风轻,有诗人写下诗句:风说了许多,把夏天注得盈满。我说:草木不言一句,把夏天注得盈满。
艾草青青,端午将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