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春天的味道真好/被一张透明的春饼包裹着/轻轻地咬一口/露出白豆芽和绿蒜苗。”吃着同事带来的春卷,忽然想起这首小诗。它充盈着画面感,瞬间勾起了人们的食欲。
同事说,春卷是立春那天妈妈做的。先是油炸了一些,剩下的用盒子装好,冷冻在冰箱里,再吃的时候,拿出来现炸就可以。同事妈妈炸的春卷,色泽微微焦黄,咬一口下去,既有脆感又带着软糯,油炸的香味与馅料的香味一起弥漫开来,刺激着味觉嗅觉。食欲就像泥土里的草木,嗅到了春天的密码,“砰”的一声打开了。吃一根不解馋,又吃一根不过瘾,再吃一根,嗯,心满意足了。同事妈妈做的春卷,用了好几种馅料,荠菜、豆干、胡萝卜,还有剁得细碎的肉末,一根春卷,塞得满满当当。
春天真好,各种时令蔬菜在这个季节隆重登场。菜园里、田野里,荠菜、韭菜、大蒜、小葱……它们青翠鲜嫩的身影,张扬着蓬勃的生命力。上班路上,有一个早点铺,一年四季都在卖炸春卷,馅料主菜一直是韭菜,再辅以豆芽、豆腐干。我问摊主为什么总是用韭菜?他说,韭菜是春卷最好的馅料。
我并不赞同他的说法,但是在春天,韭菜无疑是春卷绝佳的馅料。农谚云,“春初早韭,秋末晚菘”。意思是早春的韭菜,晚秋的白菜,最是鲜嫩可口。早春时节,在泥土里沉睡了一个冬天的韭菜,充分吸收了土壤中的养分,焕发出勃勃生机,这便是“头刀韭”。这种鲜美,连古人也为之倾心。杜甫有诗写道:“夜雨剪春韭,新炊间黄粱。”我总忍不住想象,在那样一个雨夜,诗人于离乱中寻访老朋友。故人相见,老朋友冒着夜雨,去剪地头的春韭招待诗人。这样一个夜晚,一顿寻常的夜炊,在夜雨、春韭、新炊、黄粱的诗行里,穿越千年,让后世的我们,一读再读,深深沦陷。
同样写韭菜的,还有苏轼:“断觉东风料峭寒,青蒿黄韭试春盘。”也有人说,苏轼笔下的“黄韭”,不是韭菜,而是现今的韭黄。且不论是韭黄还是韭菜,能够让苏轼念念不忘,写诗夸赞,想来这青蒿配黄韭的春盘,味道肯定很好。
苏轼笔下的春盘,最早称为“五辛盘”,以“五辛菜”——葱、蒜、韭菜、蓼蒿、芥菜作为春盘食材。我们的先人在元日、立春日,将这五种菜一起食用,取迎新的意思。时至今日,凡时令新鲜的菜蔬,皆可成为春盘的食材,确切地说,是成为春饼、春卷的食材。古老的春盘逐渐演变为现在的春饼、春卷,北方多食春饼,南方多食春卷。立春日,食春盘。这是一个富有美食传统的民族特有的诗意。
春卷,名字也充满诗意。春卷,卷进去的,是整个春天的气息,也是关于土地和时令的秘密。如今,不仅早点摊一年四季卖春卷,饭店也把春卷当作一道点心摆上餐桌。各家的馅料,更是五花八门,什么蔬菜都可拿来作馅。且不说传统的“五辛菜”,还有黄瓜、蘑菇、油麦菜、胡萝卜……
娘家门前的水池边,母亲辟了两小块菜地。四季交替,菜蔬也跟着轮换,春种莴笋夏点豆,秋栽白菜冬植蒜。四时菜蔬里,唯一长期占据地头的,就是那二十几颗韭菜了。天气乍暖还寒的时候,韭菜的新芽已经拱出了地面。只要再下几场春雨,越来越亮的春光再晒一晒,越来越软的春风再吹一吹,新韭便长成了。这一年里,四时地头,唯此青绿。
清代有诗云,“春到人间一卷之。”准备着,待娘家地头的新韭长成时,就买上春卷皮,再买上白豆芽、绿蒜苗,回娘家包春卷去。春光灿烂,万物复苏,让味蕾在春天里享受新鲜的滋味吧。